4年前，国美收购永乐，作为永乐的创立者，陈晓入驻国美，成为职业经理人。
4年后，身陷囹圄的大股东和咄咄逼人的经理人之间，上演了一出控制权争夺大戏。一边是身陷囹圄的昔日首富要夺回家电连锁帝国控制权，一边是曾经的败军之将领着大佬旧部反戈一击。短短十分钟的阵地战，黄光裕虽然输掉了其他7项投票，但最为重要的取消一般增发授权的动议获得通过，似败还胜。“9.28”大战，也许只是开始，而远不是终结。
9月28日下午，时针将指向2时半，香港铜锣湾富豪酒店，国美临时股东大会会场。
突然，人群蜂拥而动，黄氏家族推选的董事候选人邹晓春带着他所说的“神秘人物”到场。很快有人认出，这是黄燕虹及其丈夫张志铭。
吵闹，推人，拉人，受伤，近200人顿时乱成一团，现场差点上演全武行。
股东大会上，陈晓眼神淡定，黄燕虹客气微笑。但表面的风光终究难以遮掩各方利益的冲突，国美的股东大会注定难以平静收场。
决斗乱象
“我支持正义，我支持黄光裕。”股东大会还没开始，一个年轻的股东就情绪激昂地挥动手臂，对着记者的镜头大声高呼。
上海兹元实业董事长丁立在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还引用古语称“庆父不除，鲁难未已”，并表示买入400万股国美股票就是为了支持黄光裕，“如果陈晓一方胜出，立即清仓走人”。
时代周报记者现场采访的15位中小股东中，只有一位人士明确表示支持包括陈晓在内的现任管理层，他认为“国美今时今日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是大家的公司，重要的不是公司的历史，而是公司的现在和未来”。
“回头我跟你联系。”一身米白色的香奈儿套装，精致的妆容和干练的发型，黄燕虹看起来心情不错，从记者手中每接过一张名片，都客气地笑着点头，配合地迎接各个角度的镜头，不时与身旁的外籍法律顾问轻声私语，“有你们的支持，我们一直都很有信心。”
表面的风光终究难以遮掩各方利益的冲突，国美的股东大会注定难以平静收场。当媒体还在因为神秘人物而躁动时，近下午两时半，国美现任董事局主席陈晓已经从秘密通道进入了会场。当他在保安的层层护卫簇拥下走上主席台时，陈晓也许才意识到坐在台下的这些人不好惹。
当有小股东将整个事件置于道德层面，并咄咄逼人地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中国这样一个传统的国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来诘问陈晓时，现场不时有掌声响起；而当陈晓和王俊洲发言时，掌声甚至超过了陈晓被诘问时的掌声，可见，参会的股东立场鲜明，势均力敌。
陈晓眼神淡定，双手却一直把玩着桌上那支黄色铅笔，将铅笔不停地转着。听完对方的犀利斥责，陈晓一度哑言。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管理层只能对该小股东的指责避而不谈，并将提问权交给下一名股东。
股东大会持续到第19分钟的时候，来自上海的小股东李庆提问：“陈晓先生如果连任的话，网上一千多万消费者不到国美来消费怎么办？”陈晓一时间无言以对。据很多门户网站统计，网友一面倒地支持黄光裕。
沉默了一会后，陈晓表示：我相信假如管理层不能交出让股东满意的答案，所有的股东都会反对我。你说有一千多万网民，今天的网民不是一千多万，而是四亿多，中国有13亿人口。
李庆是国美电器13万名普通散户中的一员。“此行目的是为了力挺黄光裕。”他会前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说，特别带来了致王俊洲、竺稼的公开信。信中指出陈晓是“过去永乐的败家子，现在国美的卖家贼”。
小股东的激烈言词一浪高过一浪，陈晓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冷峻的脸色一如既往。
随后一名投资机构人士提问，问贝恩是否在“两摩”减持国美股票前彼此有过沟通。竺稼回答，“贝恩对此既不提前知情，双方也从未就此进行过任何讨论。”
该股东又向陈晓发问，在与大股东和解方面做了什么工作？国美的发展策略应该是增加门店数量还是加强单店效益？
陈晓说，他曾尝试与大股东沟通，但不是太畅通，所以只能在这次股东大会交由大家决定。他还说，公司管理层和大股东并不存在“发展策略”之争，关键是看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2008年时资金紧张，最大的任务是保证公司持续运营下去，在高速发展过程中部分门店长期亏损，而且关闭计划在大股东出事前已经决定。后来请多家机构共同制定新的五年计划，今年上半年开始门店数量已经在增加，下半年增长会更快。
也有一些中立股东喊出“和气生财”的口号，希望全体股东齐心协力，“再这么闹下去，明天的股价就没法看啦”，并套用“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间接表达对现任管理层的支持。
整个股东大会期间，王俊洲与竺稼发言时，在台下一排就座的黄燕虹多次点头，中间还有眼神交流。
投票环节结束后，特别股东大会宣布休会，正当记者们准备围堵黄燕虹采访之际，她已被香港证监会法规执行部的人员捷足先登，邀请她谈话。陈晓则再次通过秘密通道，匆匆离开。
破镜难圆
离开，在陈晓的心中或许并不像外人所猜想的那么心有不甘。在某网站早前对陈晓的一次专访中，他就说过“不是黄光裕出事，我早就离开国美了”。黄光裕2008年底“出事”后，陈晓临危受命，带领国美走过了那段资金捉襟见肘、供应商现款供货、投资机构避谈合作的困境，用陈晓和现任国美高管的话讲，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从中不难体会陈晓心中的压力和苦恼。
职业经理人团队并肩作战，让国美没有因为创始人锒铛入狱而一蹶不振。从国美2009年以来尤其是今年上半年的业绩可以看出，虽然总量已落后于对手苏宁，但其发展增速并不弱于对手，这一度让外界看到了国美正在褪去其浓重的家族色彩。一位来自东莞的小股东如此劝解各方：“我希望大家以和为贵，和气生财，贝恩在最艰难的时候，支持了国美，但贝恩是投资者，不是雷锋，不是白求恩。国美现在是上市公司，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希望股东和管理团队齐心合力，而不是分裂公司。”
国美斗争以和局收场，这可能是对各方伤害最小的结果。黄光裕家族、陈晓以及贝恩最近的频频示好，让外界有了三方妥协的更多猜想。
贝恩方面日前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将在9月28日股东大会上支持以陈晓为代表的管理层。不过，贝恩也同时表态支持取消董事局的增发权，而这一点正是黄光裕家族在股东大会上力争达到的结果之一。
事实上，黄光裕家族也释放出和解信号。黄氏家族新代理人邹晓春日前对外表态，贝恩债转股后，已经由财务投资者转为国美股东。黄光裕家族与贝恩作为国美的两大股东，从长期来看，利益是一致的。邹晓春明确表态，“我们愿意跟所有的投资者合作，跟所有的股东合作”。
有消息称，陈晓及贝恩资本提出和解方案，“先引入各方均能信任、且具备公信力的第三方进入国美董事会主持大局，黄氏亦可派代表参与。待公司重上正轨之后，陈晓愿意在1年后沽货全退，贝恩资本也可选择获利离场，黄家则继续拥有国美的控制权”，但双方未达成一致。
“前几天我们还和大股东有这方面的交流沟通，现在看来还没有达成完全的一致，所以今天的股东大会，可能是一个最后的通过表决来体现所有股东意志的场合。”陈晓在股东大会上的这番话，也暗示双方在很多层面还是寻求了某种和解，甚至有了一些共识。
值得注意的是，有关贝恩资本董事总经理竺稼的议案，获得接近95%的超高支持率。加之此前黄光裕家族对贝恩资本示好的传闻，市场认为投票结果为双方妥协产物。
留任后的陈晓，继续希望坐下来与黄光裕方面和谈，以维持国美的稳定和持续发展，希望“与包括黄光裕在内的所有股东保持顺畅、有效的沟通”，并就公司未来五年发展与大股东进行“进一步的沟通和探讨”，力求达成共识。“我们将不遗余力地努力工作，继续集中资源于发展和执行五年计划上，提升本公司的核心竞争能力，实现可持续增长，保持市场领先地位”。国美电器在9月28日的公告中已有了破冰意向。
面对股东大会的投票结果，黄光裕阵营高管亦表示，对四项动议未获通过深感遗憾，但其中最关键一项取消定向增发获得通过“证明已获得了战略性的胜利”，这相当于“将陈晓手中的刀夺下”。
就在股东大会召开前一天，大股东方面曾表示，将持有的四成国美股份质押于金融公司，获得16亿－21亿元资金，以应对股东大会失利时董事局方面或突然进行的增发行为。现在大股东不用再为筹措资金奔波了。
现在的问题是，破镜能够重圆吗？
机构魅影
让道义上彻底撕破脸的陈黄阵营不得不再次共处的，是隐藏在市场背后的机构投资者，这些投资者今后的选择仍将左右陈黄角力的格局。
在陈晓看来，是选择一个以股东价值为指引、治理完善、战略清晰并有执行力的专业团队，还是选择一个以创始人单一大股东为重的经营思路、从而时刻存在大股东的利益凌驾于其他股东之上的风险，对投资者来说并不难，投票结果也并没有让他失望。
对于此次失败的原因，黄光裕方面向时代周报记者解释，主要在于国美的股权结构中机构投资者过多，由于条件限制，大股东方面并不能清楚地掌握这些机构投资者的详细资料；另一方面，由于时间问题，也未能一一同多数机构投资者进行充分有效的沟通。
“两摩”近期则不断减持国美股票。据港交所信息披露，截至股份过户时摩根大通持股量约5.49%，摩根士丹利则已减持至3.99%，9月28日更进一步减持至3.72%。被问及贝恩是否在“两摩”减持国美股票前彼此有过沟通，贝恩资本董事总经理竺稼说，贝恩对此既不提前知情，双方也从未就此进行过任何讨论。时代周报记者分别采访了摩根大通和摩根士丹利方面，他们均缄默。
时代周报记者致电摩根大通中国区副主席龚方雄，对方拒绝透露任何与国美投票有关的信息，包括摩根大通手持股份自有部分与代客持有部分的比例。
摩根士丹利的一位发言人也拒绝对此事置评。不过，一位接近摩根士丹利亚洲的人士向本报记者澄清，“摩根士丹利持有的国美股份都是代表客户持有的，摩根士丹利本身并没有持有任何国美股份。”
此外，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私募投资人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其目前拥有几百万股国美股权，在经过多番权衡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将票投给大股东黄光裕。他分析，陈晓一旦胜出，黄光裕将继续不依不饶；黄光裕获胜后，即使管理层动荡，也只是经历1-2年的“短痛”，但股权结构理顺了。
“在股东大会之前，陈晓以及黄光裕两方面的人士都有跟我进行过沟通。在我看来，黄光裕通过几十年的努力才有今天的国美，他虽然有过错，但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们应该支持他。当然，平心而论，陈晓也很不容易，选择与黄光裕对抗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时是价值投资，现在国美具有交易机会。”上述人士表示，陈晓胜出，他将因担心持续内讧而抛售股票。
关于目前贝恩与大股东之间的关系，“我们应该以一个非常理性的、互相尊重的态度，大家来商讨，能够达成一致、消除分歧的，我们就达成一致、消除分歧，不能达成一致、消除分歧的情况下，大家就尊重多数股东的意志，有了今天这样的特别股东大会的投票以后，我相信公司今后能够有一个继续求同存异、共同努力把公司做好的机会，”竺稼如是回应时代周报记者的提问，“我并不以为我们在每一件事情上的意见都一致，在根本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在具体的问题上面，有意见的分歧，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