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康
“其实,我只是一个商人。文化就是我的生意。对我而言,商业和文化融在一起的,不是分割的。” 在商业上越走越“非主流”的戴志康,可以跟你谈一个下午的文化与哲学,末了,他还会向你重申一遍自己的角色。
是有意为之的个人商业符号,还是若干年前被什么触动了他的文化情节?戴志康想了片刻,良久才回答:“有些事真没有你们想得这么复杂。这些可能都是在我的血脉里,很自然的。”
在他的哲学里,世界是个圆,而非线性地演绎,黑白分明地因果推进。当初收藏法国超现实主义大师恺撒的毕生杰作——大拇指雕塑和美国著名雕塑家罗伯特印第安那的雕塑——“LOVE”,他的想法很简单:为自己的社区增添一点文化氛围,打造一点不同于其他开发商的色彩。
他说:“千城一面高楼大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要做的不仅仅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而是一个社区建设者、城市建设者和社会建设者。”
尝试性的收藏让这个地产商人开始为艺术着迷,他第一次意识到欣赏对于人们生活品质提升的意义,从此在如何结合商业与艺术的探索上一发不可收拾——在欧美风盛行的中国地产界里,证大创造了“现代中式”的建筑风,投资创办了国内首屈一指的民营艺术馆上海证大现代艺术馆,提出所谓的开放式博物馆概念、建造艺术性酒店……
喜马拉雅中心
“在遥远的青藏高原喜马拉雅山上住着一位吉祥天女,她是我们东方文明的守护者。有一天她往东面看,感觉东边雾气皑皑,熙熙攘攘,就想下来探个究竟。她沿着雪水熔化的方向,来到中原,乘风踏水而来,来到我们这里东方滨江之都。她带来了一路上我们长江边上各种收集来的东西。把这些碾成墨,大笔一挥,就成就了这个喜马拉雅。”
坐在蒲团上,戴志康品着茶,向访客们娓娓讲解着喜马拉雅中心的由来。“我们花了十年的工夫来研读这个天数做成的喜马拉雅中心。我想,作为一个文明的守护神,她希望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增加一点颜色,留一点东西,让我们不要迷失方向。”
倾注着戴志康十年心血的喜马拉雅中心,宛如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浦江一侧。在主人的理解中,“这是一个开放的广场,里面什么都有,酒店、商场、美术馆、剧院等等。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住五星级酒店,但是这个商场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开放的,这是24小时的不夜城。”
2001年,在上海新国际展览中心对面的这块空地上,戴志康开始了一次探索艺术和商业结合的梦。“一开始我是想做一个配套的高端酒店,当时我还想在浦东搞块地建一个美术馆、一个艺术馆。后来就想在自己的土地上,把文化中心和酒店合在一起。”
怀着这样的梦想,戴志康开始寻找真正能够把文化和艺术相结合的建筑师。当他拿到日本建筑大师矶崎新的设计方案,激动万分——那正是他夸下海口的“世界一流艺术中心”蓝图。可是,一算投资,远远超出了原来的预算,尤其是非赢利部分的文化创意部分投入过大,靠自己的实力近乎无法承载。
整个方案在2005年停滞了一年。戴志康同时面对着两项任务:“一要做一个这个时代的优秀作品,它能在文化艺术上站得住脚”;“另一个,则是要完成财务上的可行性”。到了2006年,终于找到了解决之道——把项目的一半设计在地下,加上地铁线的开发,使得在财务上基本取得平衡,也取得银行的认同。
2006年,喜马拉雅中心举办开工伊始,戴志康特意从西藏请了20个喇嘛,为开工做祈福。戴志康回忆说,“那一天,天上佛光普照”。
天上“佛光普照”并不预示着地上“阳光普照”。先是希望进驻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方面提出修改剧院设计的要求,这意味着中间设计一切需要重新来过,于是重新做等比例模型,重新进行技术攻关。直到2007年初,喜玛拉雅中心才开始真正进入开工建设阶段。
到了2008年,工程因资金困难再次延期;2010年初,当证大拍下外滩“地王”后,宏观经济政策一下子收紧,原本的财务状况更是雪上加霜。原本赶在世博前完工的喜玛拉雅中心,如今只能冠之以“后世博”概念了。
从九间堂到大拇指广场,从水清木华国际公寓到五道口金融广场,再到如今的上海喜玛拉雅中心,非典型地产商戴志康都高举着文化、创意的大旗,尽管,资金是永远的“痛”。
作为商人的戴志康很坦白,自己当初的动机是想“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说穿了,也是想让文化做三陪小姐的”。但是,“做到半当中,我的想法变了。我意识到文化艺术才是我的目标,经济不过手段。现在,对我来说,纯粹的资本、纯粹的经济没有用处,只有文化有用。”
“当我没钱的时候,想要多挣点钱吃饱肚皮,买个房子之类的。当超越了这些物质需求以后,人更多地想——我要更多的钱干什么?”“这就讲到人的生活终极目标上去了。物质的东西都上帝创造的,人无非是从这里搬到哪里,从地底下挖到地面上来。只有文化是终极,人类唯一创作的就是文化艺术。”
今年2月,上海证大以92.2亿元拍得外滩“地王”——金融城核心区8-1地块。“外滩地王的项目比这个要大三倍,我估计1/3的时间就可以做成”。“实际上,做原创的第一个过程觉得比较特别,探索起来比较复杂,以后就是复制它的管理。证大房产板块以后就是以商业地产为中心来做项目。”
最让他感到得意的是,十年建城,尽管屡屡遭遇“极大的危险和压力”,然而算一下帐目,上海证大在文化上的投入竟然回报颇丰。30亿的投资中包括了艺术收藏,“按照前两天嘉德拍卖行情来评估一下,我们美术馆艺术藏品的价值已经超过这个楼本身。所以,要算财务帐的话,我们不亏的。”
他始终认定自己是一个玩文化的商人。“文化和商业的结合有多种方式。文化可以支撑商业,为商业做润滑剂。文化本身也可以成为产业,也能挣钱。作为我本人来讲,今后会做一些独立的文化事业。”
戴志康的专长是收集宋元明清字画,“这个时期名家的基本上都收齐了,国宝级的有300幅以上,”他的公司旗下还收罗一批有造诣的收藏家。今后,喜马拉雅中心的美术馆会展出戴本人和他几位圈内朋友的藏品。他喜滋滋地预言,呈现出来的展品,“上海第一没问题,中国第一呢也可以去挑战一下”。
除了经营美术馆和剧院,戴志康如今正在和上国投和另外两家信托公司筹备两个艺术品投资基金,一个投资当代艺术,一个投资古董的基金。
他雄心勃勃地希望以此影响乃至引导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方向。“中国当代艺术基本上是在一个西化的气氛中起步的,基本上都在重复西方过去三十年、五十年走过的路程。我们希望让它重新回到中国文化传统里面来,来续写我们自己的文化历史。”
为什么要如此强调中国的、传统的概念呢?这个江苏海门的农家子弟抖抖衣袖,“我父母都是不识大字的农民,我会背的唐诗不超过5首。可是我很清楚,我的文化基因就流淌在我的血液之中,这和读多少书没有什么关系。”
从上学开始就普遍接受的是现代科学,再到各种各样的西方政治、经济、文化理念,戴志康却认定自己的文化之脉在中国,“是东方的文化智慧给我力量,给我创作的源泉。但是,在这块土地上落下太多外来强权的印记,让我感觉不是很舒服。所以我要挑战。
他想挑战的,是百年上海的文化象征——外滩那一排排石头房子。“它们建得也很漂亮,也很结实,但是却是我心中的石头,硬梆梆的,对我来说并不亲切,还有点异己。在这个盛世中国时代,我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去做我的作品。结果如何,由大家去评判吧。”
戴志康最敬仰的是江苏南通的老乡、中国近代史上的著名实业家张謇。
“中国的传统社会讲士农工商,士是排在第一位的,是以士大夫的精神来统治社会意识形态,现在,商人在社会上占据统治地位,他的价值取向就成为社会取向,不好的地方是利字当头,人人都是竞争对象,着力抢夺。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让商人重新拿一点人文情怀来武装一下,使这个社会不要只是商气,也加一点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