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4月,北京一家火锅店。当猪血和猪脑花端上来时,座中几位瑞典客人皱起眉推辞了,惟有特朗斯特罗姆大喝一声:“Ja!”(意思是:“要了!”)他用略略颤抖的手把一块灰红色东西夹入嘴里。我坐在一旁想,这猪血到了他嘴里,会变成什么样的诗句呢?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他在聆听。
更早些时候,他开一辆陈旧的灰色沃尔沃小车,把我接到他的清静小世界去。在他的世界里,有一连串意象和隐喻、藏在平静的语言里的激烈的情感。我们在波罗的海的龙马屋岛(Rumma)上,他向我说起影响过他的艾略特、帕斯捷尔纳克、艾吕雅和瑞典诗人埃克罗夫,还有很多。诗歌来自他的内心,和梦亲同手足。
当代世界范围,几乎没有人像特朗斯特罗姆把诗写得如此精炼、精准、精湛。他的诗是凝练艺术的范例,几乎每首都值得细读、鉴赏。
他擅长把有机物,自然同工业,技术词语撮合在一起,诸如:“蟋蟀疯狂地踩着缝纫机”“蓝天的马达声是强大的”等等……中国多诗人受到过特朗斯特罗姆诗歌的影响,比如北岛、李笠、王家新、陈东东等。
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总是用放大,特写的手法精确地捕捉日常生活细节,让飞逝的瞬息获得旺盛的生命力,散发“意义”,打开一个全新的天地。“我的诗是汇聚点,它试图在被常规语言分隔的现实的不同领域之间建立一种突然的联系”。当我们读到他的“穿轰鸣之裙鞠躬的喷气式飞机/使大地的宁寂百倍地生长”,我们不禁想到一千三百年前的王维,并身临“鸟鸣山更幽”的境界。这位当代瑞典诗人和中国唐代诗人的诗歌都具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特点,所不同的是:特朗斯特罗姆描绘的是一种对后工业社会的直观感受,在密度和力度上两者无法相比,就像木制的亭台楼阁和钢筋玻璃的摩天楼的差异一样。
他曾说:“诗人必须敢于放弃用过的风格,敢于割爱、消减。如果必要,可放弃雄辩,做一个诗的禁欲主义者。完成一首诗需要很长时间。诗不是表达‘瞬息情绪’就完了。更真实的世界是在瞬息消失后的那种持续性和整体性,对立物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