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转山》现场制片大喊一声。导演杜家毅立即躲了起来,只让各部门自己吃饭,回来找剧组报销。杜家毅说,自己喜欢吃开机饭,但关机饭他从来不吃,“可以疯狂一点开始,但我喜欢冷静一点结束,其实人生也不过如此”。
开始的确是疯狂的。开机饭上,杜家毅喝大了,他告诫剧组:“从这顿饭之后,我不会再对大家露出笑脸,因为我们要开始工作;我也不会对你们说对不起,因为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这是很有煽动性的动员,接下来拍戏的日子里,剧组成员也渐渐感染了杜家毅的热情和癫狂。
杜家毅是谁?他是电影《洗澡》里那个高唱《我的太阳》的胖子、《麦田》里疯疯癫癫的“辄”、电影《梅兰芳》的制片人、后海著名餐厅梅府家宴的前老板。现在他的身份又多了一重:东京电影节入围影片导演。他只有小学学历,却在电影圈积攒了深厚的人脉,熟悉他的人会说,这哥们儿挺能喷的。
电影《转山》是根据台湾谢旺林同名小说改编的,讲的是一个24岁的台湾年轻人,在寒意渐生的十月,独自踏上从丽江到拉萨的旅程。杜家毅说,男主角像极了他自己。
为了选景,杜家毅两次进藏转山。他将沿路感受写下交给编剧,七天后就有了剧本雏形,再加上后来的推敲打磨,也不过一个月。选景之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拍些样片回来“扎钱”。与很多青年导演的导演处女作融资困难不同,《转山》的融资非常顺利,杜家毅甚至拒绝了片方提供更多的预算。开拍前,杜家毅卖掉了自己位于后海的餐厅,不是因为需要钱,而是怕分心。
杜家毅与陈国富相识多年,此次《转山》虽然不是华谊出品,且投资成本不高,但杜家毅依然坚持请来酬金很高的陈国富担任监制。在杜家毅眼中,陈国富是一个在工作上很苛刻的人,“比如签约细节、酬金等方面,他不会因为认识你而‘友情照顾’,跟他合作让我知道了什么叫职业生涯,之前我只能叫艺术生涯。”其实陈国富也是一个能说之人,面对如此能“喷”的杜家毅,陈国富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不太相信你的话,但是我愿意配合你的梦。”从《心中有鬼》(杜家毅担任制片人)到《梅兰芳》再到《转山》,杜家毅说他与陈国富有一种互补型的默契,“我有点外扬四射,而陈国富则是一个‘稳定器’,好像每天都是四菜一汤,所以我也总是叫他‘斯坦尼康’。”接下来,杜家毅还将担任陈国富执导的新片的制片人。
尽管多数时候在片场的掌控感令他欣喜,感叹“好像是天生做这个职业的”,但第一天的拍摄,还是让杜家毅犯了愁。“第一天各部门都是慌乱的,都在用自己的意见来组构画面,我急了,我说你们要做导演你们做,我不拍了,然后就走人了,一个镜头没拍。”现在回想起来,杜家毅坦言自己当时是有些不太自信。后来陈国富发短信大骂他不负责任,“我一直把这条短信留到拍摄结束,把它当做贴在我脑袋上的一道符。”
调教台湾新人、男主角张书豪是杜家毅的一大任务。开机前,他对张书豪说:“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们俩通过这部戏成好哥们儿;第二,拍完这部戏你恨死我了,但你拥有了一部属于你自己的电影。”张书豪当然选后者。于是,为了让他找到那种孤独的感觉,杜家毅要求全组人孤立他。偷偷跟张书豪说话或推自行车的剧组成员,都遭到杜家毅的痛骂,“我只是大骂工作人员,对张书豪一个字也不说”。剧组大队人马坐车,却让张书豪骑着自行车跟上来,“你跟不上来,就让全组的人等着你”。
诸如此类的“折磨”让张书豪十分崩溃,杜家毅说,“他完全疯了,当时真的觉得我是在故意搞他。我看到了他内心的愤怒,而他的这种反应让我窃喜,这正是我想要的真实的感觉,我不要你演,因为你根本演不来。”
有一次,美术师因为对道具车不满而向制片组发了火,但杜家毅却因为美术师是自己哥们儿而帮制片组说话,美术师急了,抄起酒瓶子就砸了过来,没砸着杜家毅却伤了自己的手,顿时鲜血直流。被美术师骂了二十分钟,一直没还口的杜家毅晚上去了他房间:“我就说了一句话,你骂我的我都接受,但骂我妈的我都不接受”。他转身走人,第二天正常开工。
整个剧组都疯狂了全片深入藏区拍摄了两个多月,条件十分艰苦,“过了丽江之后,每一天都是危险的,最低海拔都在3000米以上,所有的路都是天路,常常是我们一边拍一边要躲着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
有一次,剧组在海拔四千多米的东达山,夜里杜家毅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才发现半个拳头大的雪花正在急促飘落,剧组所有人都在往车上扔东西,跟逃难一样,制片主任在雪中大喊:导演来不及了赶快撤吧!没想到杜家毅却召集所有人开会,告诉大家“这是老天爷给了”,于是命令全组人边撤边拍。等剧组的车到达另外一座雪山时,地上已经结了一层冰了,全组的车胎上都要装上防滑链,杜家毅坐的车还险些滑下悬崖,“所以全组的人对我都是既爱又恨”。
杜家毅在调动积极性上的确有一套。在众主创的第一次会议上,杜家毅说:“你们谁是来帮我的请举手。”有些哥们儿举起了手,杜家毅则言,“你们可以马上不干了,因为我不需要你们帮忙。电影不是需要你们帮导演的,你们是在帮你们自己。”
有一次在雪山拍带有群众演员的戏份时,一喊“停”时工作人员都躲没了,因为实在太冷了,机器都冻住了,但当地的群众演员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杜家毅便狠狠地发了标,他拍着自己的脸问:“你们还有这个吗?我是没有了,因为被你们丢没了。”
杜家毅的疯狂也感染了整个剧组。片中有一场男主角张书豪摔落悬崖的戏,原本杜家毅是找了替身完成的,但张书豪却坚持要求自己真从悬崖上摔一次,虽然保护措施做得很好,但危险依然时时存在。让杜家毅更没想到的是,拍这场戏时,摄影组的一个工作人员为了保证镜头不穿帮,竟然跳到崖壁上一块狭小的空地上,直到镜头拍完,才自己摸着藤条爬了上来。制片主任一顿痛骂,杜家毅则偷偷地请摄影组吃了顿饭。
此外,片尾出现的经幡旗是找了7个工人花了三天时间在雪山顶上搭出来的,但拍摄的那天遭遇到十级大风,用铁管子做的旗杆都弯了下来,最后是全组人用大树把经幡旗重新立了起来,“旗帜被立起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得道了,真的。”杜家毅说。
《转山》入围今年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影片的消息传来,片方和其他主创都十分高兴,也纷纷向杜家毅表示祝贺。而这事儿在杜家毅看来,却是“一点没有感觉”。杜家毅说,回到北京,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电影节对于自己来说有点晃范儿的感觉,“人大部分时间都是跟自己独处的,我觉得电影也是一样的。至于入围,我为电影感到高兴,但是跟我没什么关系。”
影片计划于11月初上映,对于很现实的票房话题,杜家毅的头脑十分清醒,“因为我做过制片人,所以对票房没那么幼稚。《转山》不是一部应景的作品,我想投资方太合也并不是只冲着票房拍这部电影的。其实我觉得好东西总是有一点超时或延时,只要完成它应有的,我们真的付出了,做出来了,我们就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