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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曲》:石黑一雄的音乐

2011-09-09 11:47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字号:小

  石黑一雄的灵感来源于百老汇的老歌,他在小说里用音乐暂时掩盖了孤独的隔阂,曲终人散,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

  在《想象的风景第四号》里,约翰·凯奇用24人操纵12台收音机,各按乐谱上的规定不断改变电台和音量,得出无法预料的声音。保罗·奥斯特受此启发,写了小说《偶然音乐》。而石黑一雄的灵感来源于百老汇的老歌,他在小说里用音乐暂时掩盖了孤独的隔阂,曲终人散,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

  人们喜欢拿石黑一雄和奈保尔、萨尔曼·拉什迪类比,称他们为“英国文坛移民三雄”。相比另两位,石黑一雄在文本外的影响力要小多了。在他约30年的写作生涯中,平均5到6年才有一部作品问世,并且篇幅介于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之间。他很少在政治、种族等敏感问题上发言,也不热衷于文本实验和颠覆理论,是个特别安静的小说家。人们在书上看到他的照片,总是千年不变的黑色西服和温和严肃的表情,比谁都像作家。可他年轻时候是个嬉皮士,留着长发、背着吉他在美国到处旅行,写了不少歌给唱片公司寄去,都石沉大海。如今他依然弹得一手好吉他,喜欢爵士乐。2007年玩票给一个爵士歌手写了4首歌词,还得了行业大奖。

  他写于1995年的《无法安慰》讲了一个钢琴家3天内的超现实经历,2003年他写了电影剧本《世界上最悲伤的音乐》,在2005年的《别让我走》里,女主人公卡西中学时代的一盘磁带又成了推动情节的重要道具——这些似乎都在暗示,音乐是石黑一雄喜欢援引的元素。他最新的一本书是《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也是他至今唯一的一本短篇小说集。

  小说和音乐的关系不是什么新鲜话题,写《发条橙》的安东尼·伯吉斯说:“有段时间我曾漫想着写一部摄政时代风格的小说,某种对简·奥斯汀的戏仿,它应该仿照莫扎特交响曲的形式。小说将分为四个乐章——一章快板,一章行板,一章小步舞曲和三重唱,然后是急速的终曲——故事情节依循的也是交响乐的形式。”托马斯·曼写《浮士德博士》的时候,专门找来音乐教科书和莫扎特、贝多芬等人的传记来读,昆德拉也曾经在《小说的艺术》里直接拿自己的作品和贝多芬晚期的四重奏做类比。结构可能是小说和音乐最大的共同点,但用语言来描述音乐或者用音乐来表意,就成了一个极其困难的任务。音乐学者伊凡·休伊特在《修补裂痕》中谈到了一种在音乐和语言之间流行的对比:“字母(即音符)合成单词(小节或动机),单词又能合成更大的单位(如旋律)。”但音乐缺乏语言学上的许多功能,如连词、动词和名词,因此在表意功能上比文字相差甚远。叔本华说,音乐在唤醒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的同时,脱离了情感所依托的事实,远离了真实的苦痛。也即是说,音乐和描述的对象之间是有距离的。匈牙利作曲家利盖蒂企图让演奏者更好地传达自己的意思,他在自己的《大提琴协奏曲》乐谱的最后一页写上了密密麻麻的注解,企图让作品的含义更丰富,最后文字比音符还多,是个失败的例子。

  比起小说对古典音乐,特别是奏鸣曲式的借鉴,石黑一雄的这个集子更接近爵士乐——前四个故事涉及了吉他、爵士老歌、萨克斯风,只有最后一篇是个例外,出现了古典音乐的大提琴,但大提琴手的职业是在酒店的餐厅里演出。安东尼·伯吉斯说:“原样的重复可以在音乐中存在,但在叙述性的文字中就行不通了。”石黑一雄的解决办法是让首尾两篇小说发生在同一地点的不同时间,得以完成一个循环。在内容上,《小夜曲》的主人公们都面临着未完成的、无法计划的情况,他们相遇的地方充满了偶然性:敞开的窗子、旅馆、广场、酒店……统一的第一人称叙事者更强化了这种不确定性,人物和人物都是在偶遇中建立关系,彼此之间犹疑、试探,不知道下一秒这种关系会如何进展。书名副标题里的“黄昏”也暗示了这种状态,这是一天中日夜两种状态交替的时光,模糊、柔和、暧昧。石黑一雄不觉得这黄昏有多么深刻的意味,他说:“这不是英格玛·伯格曼的黄昏,这是弗兰克·辛纳屈(美国著名爵士歌手)的黄昏。”

  这5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他们在小说的时态里致力于寻找次优的选择,虽然他们从事的音乐每天都在传达美好,但同时也在重复强化生活与理想的落差。《伤心情歌手》讲一个落寞老歌手去妻子窗下献歌,不惜琐碎地营造浪漫,结果是为了离开她去追寻名利。《不论下雨和晴天》里,日记本上的几行字破坏了男主人公和生活焦虑的旧情人之间的暧昧,最后二人在爵士老歌中找到了对彼此暂时的宽慰。《莫尔文山》是一个自由歌手与一对职业二重奏夫妇之间的邂逅,音乐似乎为他们的交流搭建了桥梁,最后彼此还是很寂寞。《小夜曲》用平静的语调讲了个诡异的故事,落魄乐手去做整容手术,偶遇了一个冒失的女明星,他们的冒险终结在《乡村医生》一样的荒诞处境里:手和奖杯都卡在火鸡的肚子里,头顶灯光亮起,而他穿着睡衣。

  第5个故事《大提琴手》是这个集子里最有野心的一篇,在这个短篇里石黑一雄试图探寻一个问题:语言可以准确表述音乐吗?女主人公麦科马克因为遇不到良师,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大提琴家的职业道路上自杀——放弃练习技术。她有对音乐的超高直觉,却不会拉琴。她把大提琴家蒂博尔从正统的音乐老师(一位著名的大提琴家)那里勾引过来,试图不靠演示,只用语言向他传达音乐里应该有的意味。这个做法在开始阶段取得了成功,但老师和学生最终在理解上爆发了冲突。哥伦比亚大学的神经学家奥利弗·萨克斯说,在大脑里回放音乐和实际演奏很不一样,作曲家完整地在脑子里回放一首曲子,只需要实际演奏时间的一半甚至更少的时间。这种教学关系的危险之处在于,它是在不同的速度之间传递信息。老师把学生引为知音的同时,也让他成为自己在音乐上的幻肢,企图让他在想象中代替自己拉琴。这种音乐上的共谋关系必定是脆弱的,以至于在老师坦白自己不会拉琴之后,他们之间的浪漫关系迅速降温,麦科马克嫁人,而蒂博尔沦落至一家酒店的餐厅里拉琴。“一时间,他们俩默默地站在那里,站在酒店前门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硕大的提琴立在他们中间。”乐器既是纽带,也是隔阂。

  石黑一雄觉得自己这本短篇小说集类似于一张专辑:“我用不惯iPod,对我来说,音乐最好以专辑的形式出现。”他承认自己受了导师契诃夫的影响,尤其是《姚内奇》。那篇小说里一个年轻医生爱上了贵族小姐,小姐为了追求音乐理想去了莫斯科。其后的情节也可以用石黑一雄的话来概括:“音乐家是个伟大的职业,但大多数人最后成了酒吧和咖啡厅里的乐手,或者默默无闻的作曲家。”他写的5个故事也许发生在“娜拉走后”,他说:“有时候人物会面临重大抉择,你可以观察他此后的命运进程。但事实上他的选择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喜欢这样的故事。”

(责任编辑:孙铭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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