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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灵石窟:黄河深山的神秘境地

2011-08-18 14:11来源:第一财经日报字号:小

  “我们的这个湖啊,就像海一样,真的!”被正午的太阳炙烤得昏昏欲睡的我猛然间惊醒,听到船夫这样说了一句。我抬眼望去,快艇在碧如墨玉的湖面上飞驰,两岸裸露的山体呈现出苍老的红褐色,颜色鲜明得令人吃惊。船夫回头看了我一眼,冲着前方的水面努努嘴:“你看,天空这么蓝,湖水这么宽阔,不是海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大,就像在吼,又透出浓浓的自豪。我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在甘肃永靖的黄河道上,我只是刚刚才邂逅这一片奇特的山水:自刘家峡水电站出发,如同江南般的温柔秀色与西北高原不加修饰的粗犷竟然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如此不可思议的美。我凭栏眺望,脑海里勾勒着此行的目的地:“黄河三峡”的起始点、位于炳灵峡的炳灵石窟。

富有生命力的信仰烙印

  沿着长长的木制栈桥而行,山势在眼前蜿蜒曲折。举目远望,洞窟深色的暗影层层叠叠地掉落在两旁的红砂岩上。整座石窟其实分为上寺、洞沟、下寺三处,我们能走近参观的多为大寺沟右侧峭壁上的壁龛造像。

  所谓“寺”,也就是炳灵寺。佛教的寺庙与塔总是形影相随,一开放一封闭,自有一种庄严的和谐;而人们建寺开窟则源于对信仰更热烈、更普遍的追求。早在西晋的时代,黄河岸的这片土地便非凡热闹起来,无论是工匠与信徒还是贵族与平民,都怀着不同程度的虔诚来此朝拜。

  我缓缓地走在突出如屋檐的岩层下面,形态各异的佛教雕塑与壁画连绵不断地映入眼帘。与内地大多数香火旺盛的寺庙雕塑不同,这里的佛像似乎不只起到接受朝拜的作用,更多的体现出艺术至上的唯美感,然而信仰也正是在这种对美的渲染中被强化了:那鲜活的褶皱和飘飞的衣袂就像在诉说一段段故事;那细长婉转的眼角眉梢,和婀娜多姿的半裸体态,又仿佛是人间至美的神圣升华。在阳光照不到的斑驳之处,山壁绘画的赤橙黄绿相当显眼。这些由色彩和线条组成的平面洋溢着自身的光芒,构图虽不庞大,却对称整饬;描绘极尽庄严,却绝不呆板。

  在葱郁的树林掩映之中,我突然瞥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圆润身体。拐过山角,炳灵石窟最为庞大的一尊摩崖大佛呈现出真容。这座始建于公元731年、高27米的庞然大物经过雨蚀风刻的沧桑,身体的下部略微有些模糊,但是柔软的衣褶仍然清晰地显现出如波浪般的细纹,好似风刚刚吹过那里一样。大佛的面容和蔼,双手轻轻垂放于膝上,金灿灿的阳光为他织就了一件高贵的衣衫。

  不久之前,炳灵寺文物保护研究所已经启动了对于这尊大佛的全方位“诊断”,并在此基础上对他做一次细致的“治疗”。或许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人们不再向往佛国的神奇,但有些东西却具有永恒的魅力,值得去延续、并且世代相传。

岁月的层层回音

  郦道元在《水经注·河水》中有这样的描述:“河峡崖旁有二窟,一曰唐述窟,高四十丈,西二里,有时亮窟,高百丈,广二十丈,深三十丈。”据说,炳灵石窟第169窟便是郦道元所说的“唐述窟”,而我正站在它的面前。

  这是一个阴凉而干燥的天然石洞,位于栈道的最高处,好几十尊佛教造像神态生动地伫立其中。它们诞生于炳灵石窟大规模正式开凿的时代——西秦。在我有限的阅历中,西秦的佛教雕塑是十分稀有的。这些形象刚健挺拔,身体玉树临风,眉宇间英姿勃勃,其所传达出来的竟是中原神佛不曾拥有的勇猛力量。

  在窟内的石壁上同样有着飘逸而艳丽的绘画图案,依然是我所不熟悉、却心向往之的古雅风范。其题材内容也十分丰富,有说法图、维摩诘变、无量寿佛、弥勒菩萨及伎乐、供养人等,画风质朴而粗犷。最难得的是一处写有“西秦建弘元年”的造像题铭,那是我国石窟艺术中有确切纪年的最早题记。从西秦到北魏,从隋唐至明清,炳灵寺石窟一点点扩大、一点点丰富起来,漫长岁月的回声就这样铭刻在了不同风格的佛教艺术作品中。

  “炳灵”是藏语“十万佛”的音译,相当于汉语的“千佛山”、“万佛洞”。其中最多的是唐代作品,佛像的衣饰华丽精致、人物身材适中,衣褶上的层次明显繁复,飞天的数量也似乎多于我刚刚去过的麦积山石窟。令人惊喜的是在唐以外年代修建的造像,北朝的泥塑观音容颜秀丽,每一处细节均精雕细琢;释迦多宝二佛的并坐像亦是别出心裁,仙风道骨的气质动人心怀。当我的目光扫过这些经历千年尘霜依然风姿卓然的佛像,内心深处好像展开了与他们之间的对话。一个非常强烈的印象便是:他们是人间的、亲和的,是可以听你的倾诉并且与你沟通的。

  因为对佛教的重视程度不一,以及各个朝代的性格相异,创造于不同时期的佛像都带有专属于自己的微妙特征。若是少数民族当政的时代,则佛教造像趋于自由多元,有的秀骨清相、飘飘欲仙;有的魁梧健壮、体态威猛。大唐时期则散发出浓重的盛世气象,就算是一位侍女也充满了骄傲的贵气。在雕刻技巧的简洁、表现内涵的充实方面产生出无可比拟的成就。到了明清,一切走向衰落,即使是一时的繁盛也抵挡不住与日俱增的末世感。这时候统治者只能对石窟现成的玩意进行修修补补,或是涂涂填填,却也毕竟为后人留下了尚显新鲜的色彩。

在人世与天国之间

  日头西斜,倦鸟一群群地归巢,炳灵石窟也被深深浅浅的阴影所笼罩。一个工人背对着栈道,蹲在石洞里敲敲打打。洞门口横放着一个木凳,算是禁止游客进入的标识。

  “师傅,您是在修补石像吗?”我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嗯。”工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向右边的角落里挪了挪。那里有一尊小佛像,半边手臂脱落了,地上满是零碎的石块和灰土。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截断臂,仔细地比对着原有的尺寸和位置。我看到他的工作服上也满是石块和灰土。

  我在那条长凳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凝视着洞内模糊的石像和壁画,还有师傅埋头干活的背影,联想起千百年前的工匠,或许就是这样在工作。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创造和维护历史吗?能用双手在这样的石窟中留下痕迹,不管是否有信仰,都是一种幸福吧。

(责任编辑:孙铭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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