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曲折幽怨的泛黄故事,与“东方女儿国”的明媚现实,纠结缠绕在一起,为川滇边境的泸沽湖营造出一个神秘的气场。
从泸沽湖出水口的那片草海开始,我们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金黄的芦苇丛、墨绿的群山、洁白的云团倒映在如镜的湖水上,微风过处涟漪阵阵,一叶猪槽船兀自横卧于无边无际的草丛中,如同在等待一位衣袂飘飘的渡水之人。没人知道它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待,也没人知道它要等到什么时候,时间在这里仿佛已经静止。
无数的光阴散落在泸沽湖的角角落落,一如正午时分,湖面上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在海拔2685米的泸沽湖面上,这种花,每天早中晚各开一次,它的本名叫“水草花”,但很多旅游者在听闻了它的“不专一”之后,为之取了一个更贴切的名字——“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其实正是很多人对摩梭族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习俗的一种深刻误解。为我们掌舵的40多岁的船夫,走婚数次,却皆是为情而变。在这种没有契约的婚姻形式中,维系双方关系的最大因素就是感情。较之掺杂了复杂经济社会因素的婚姻关系而言,走婚显得更加纯粹:一旦感情转淡或性格不合,或是女方闭门不开,或是男方不再上门,这段婚姻即告结束。
但泸沽湖远非世外桃源,现代科技的发展和进步,不可避免地剧烈撞击着摩梭人的传统习俗。走婚的内容,也与科技的发展同步。带我们泛舟湖上的两位船夫,年轻的那位20多岁,黝黑的脸膛上还没有褪尽青涩。当我们请求他来一段摩梭族情歌时,他打开手机,放起了从网上下载的曲子。年轻的船夫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说,现在摩梭人走婚很少唱情歌,“都直接发短信了”。手机里传出的,是当下最流行的情歌旋律,但那些熟悉的歌声,却与这面幽静的湖水格格不入。
在泸沽湖上和泸沽湖边,我们没有遇到传说中的泸沽湖美女。“女儿国”的众多子民,虽然她们也许出生于泸沽湖,但她们的生活半径,早已延伸出去。那位年轻船夫的妹妹,从小在盐源县城长大,后来又去西昌上了旅游学校,在她的观念里,已经熟悉并适应了结婚这种方式。
这位年轻的船夫现身说法,他羞涩地承认,自己还没有走过婚,但他说:“大概也不会走婚了。”问及原因,船夫说,摩梭人的走婚,现在也跟固定的结婚差不多了,“说白了,大家都慢慢接受了外面的一些做法”。
我们跟年轻的船夫热谈不休的时候,那位年长的船夫始终未发一言,偶尔从湖中掬起一抔水润润喉咙。在一段短暂的无言过后,忽然响起了一阵粗犷的歌声,情歌的旋律伴着船桨在水面上翻飞:
每天我从你家门前走过,你的姐姐总在窗台上偷偷地望着我,回去跟你的妈妈说,把你的姐姐嫁给我。如果你妈同意了,我就是你姐夫。如果你妈不同意,请把我的花腰带还给我。
在状如卧狮的格姆女神山的注视下,猪槽船已经从四川划到了云南。一曲终了,是无边无际的沉默。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是为摩梭人享用了现代文明的盛宴庆幸,还是为走婚习俗的“变异”惋惜?也许,年长的船夫是想借这首情歌,带我们进入那个传说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