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开满九重葛的普通居民院子旁,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古罗马遗迹正在不动声色地挖掘。在罗德岛,悠久的历史与最普通的生活,只一墙之隔。
罗德岛如今仍然像远古时候那样方便,邮轮停泊的码头就在罗德镇城墙外咫尺之遥,不用再换车或坐摆渡船,下船登岸,闲庭信步,便可直接进城。
“罗德岛(Rhodes)就像独立于希腊大陆的一个特别部分,这里和别的希腊岛屿不大一样。”当清晨时分,邮轮抵达罗德岛港口,我从10层甲板上向下眺望时,忽然想起昨晚船上餐厅里一个酒保跟我说过的话。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正从高处远远眺望罗德岛的首府罗德镇(Rhodes Town),内港的水面上非常平静,间或有私人游艇从跟前开过,在停满游艇的长长堤岸后边,蜜色的古老城墙蜿蜒一圈,包裹出一个完整的城池,它看起来就如千年前鼎盛时那般坚不可摧,城墙的每一面,都有开着的高大拱门可以直接深入城中。隐藏在城墙之内的这个中世纪风格城市,依然完好。与希腊其他岛屿那些美丽但有些甜腻的蓝白色房子相比,这里是迥然不同的风格,呈现出一种沧桑的厚重感。远处,红色的屋顶点缀着整个城市。而那奥斯曼风格的教堂更为醒目,因为高高的宣礼塔让它们在所有建筑中格外醒目。
罗德岛作为古希腊时期的城邦,当年颇为狡诈,从公元前开始,它便不断施展合纵连横的伎俩:今天与波斯联合,明天又与斯巴达亲如一家,光与雅典结盟背叛再结盟再背叛的过程,就反反复复干了数次,或许正是这种善于钻营的行为才让这个城市不断发展,没有像希腊其他地方那样毁于战火,并且一度盛极一时。如今,岛上要塞地区——罗德镇,这整个古城都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并且,如今仍然像远古时候那样方便,邮轮停泊的码头就在罗德镇城墙外咫尺之遥,不用再换车,甚至不用坐摆渡船,下船登岸,闲庭信步,便可直接进城。
我绕着城墙走一圈,没一会儿,我热得要命,于是寻得最近的一个城门,打算溜进城去。我误打误撞地选了一个“偏门”,这里没有刚经过的几个城门那么宽大有气势。黑黑的门洞低矮狭长地向远方延伸,我顺着门朝里走,起初宽度尚可,但越深入,路越窄,当对面走来一个人的时候,我们甚至要同时侧身避让,以便让对方顺利通过。狭窄的路、头顶的拱形石头连廊、远远走来人的剪影,这哪里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分明就是一条时光隧道嘛。顺着它,我毫不费力地走进了中世纪,那个当年属于圣约翰骑士们的城市。
按照地图上所示,整个罗德镇老城分为圣约翰骑士区(Knights' Quarter)、霍拉区(Hora)和犹太区(Jewish Quarter)三个部分。只要根据当下地方的样貌和气质,便可以判断它们属于哪个区域了:在城墙周围那些中世纪风情浓郁、气氛庄重的是圣约翰骑士区,说七种语言的骑士当年各辖一部分,这也是全城的精华所在,要知道,圣约翰骑士统治了这里两百多年;街道两边满是店铺的是霍拉区,这里也被称为土耳其区,或许眼前那个眼中划过一丝贪婪、精明地推销商品和讨价还价的店主,就是当年土耳其商人的后代;而最不起眼的城市深处,就是犹太区。
我是喜欢犹太区的,街道在这里变得更窄,人也更稀少,宁静的住宅两旁,九重葛已经开出了墙外,让这里有了更美好的颜色,身材修长的猫横躺在路中央橄榄树下的荫凉地带,当人走过它通常都会选择视而不见,甚至连摩托车轰轰地经过也绝不起来让路,大有主人的架势。此外,这里最让我喜欢的,是脚下的路:不同于进城时大路上的火山石砖块,一旦转进这个区域中人烟稀少的小路,路不仅窄了许多,材质也变成了一水的鹅卵石。石头的表面已经被磨得非常厉害了,光滑得成了一个平面,就像被横剖开,露出里边各自不一的颜色。这样的情形,就是一脚一脚走上去造成的,但用了千百年的时间。
清晨时分,整个罗德镇古城一片宁静。但一过上午十一点,情况便完全不同了。随着霍拉区商店的开张和大批团队游客的拥入,这里和不久的刚才就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各类店铺此时会把一部分最吸引人的本地特色纪念品摆在门外,陶器、木制手工雕刻、爱琴海风格的油画等琳琅满目地拥挤在街道两旁,它们自然吸引了游客驻足,所以主要的商街便被堵了个严实,想要快速通过几乎不可能;而酒吧或咖啡馆,则会把桌椅摆出来,并且在小黑板上写出今日菜肴和促销信息,以便吸引顾客光临。
我在一家客栈门前的蓝色椅子上坐了下来,沉迷于这种醉人午后时光。偶然向另一边望去时,我顿时被旁边的场面吸引了。一块20米见方的大坑在一条路的拐弯处,坑有一米多深,一条木板便是上下的简易台阶。大坑里,一个老头正用铁镐一下下地刨掉墙上的土,时常会小心翼翼地扒出一块石头,然后堆在一边。
我坐在遮阳伞下有一搭无一搭地看,起初还以为是老爷子在挖土,然后修建自家房屋,垒一面土坯墙。可仔细看看,这个地方无论面积还是地形,都不像是家里的院子。就在我纳闷的时候,酒馆老板指给我看旁边一块牌子,那上面给出答案——原来这是一处正在挖掘中的古罗马遗迹!挥汗如雨干活、只会说希腊语的老爷子是受雇的工人,而旁边的那位才是“考古学家”。“我们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半年。这是一处古罗马时期的广场。我们试图修复它的残貌。”“什么?还要多长时间。哦,这我可说不上来。”这位光膀子腆着啤酒肚的家伙坐在荫凉地里,跟前放着三个空啤酒罐,而他正在喝第四罐,一条大狗在他脚下摇着尾巴……“我能挖几下吗?”当被允许下坑近距离参观和拍照后,我又进一步提出了这个“无礼”要求。就在我以为考古学家会一口拒绝的时候,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他现在做的只是初级工作,不要想得太神秘。”他说着,让工人将手中的镐递给我,而我,则凭自己之前干过两天农活的经验,学着他的样子干了起来,几分钟的工夫,周围的土被刨掉,一块巨大的石头凸显出来。我小心翼翼地一敲,石头应声落地,我很有成就感地拿起来,堆在另一边。